第三章 坚守阵地(2 / 2)
日军的第五次进攻,开始了。
我们在城墙内侧,日军的炮火已经无法瞄准我们,于是炮火向城里延伸,古老的砖木房屋在炮火里飞舞,那些静寂的安睡在古城里的建筑像沙子般被炸飞起来,碎片和子弹一样射向我们的士兵,一截断木从天空飞来,刺向了士兵的后背,断木将士兵牢牢的钉在了地上,他不甘的面孔上依然狰狞,他望着血红的天空,发出最后一声呻吟。
日军的先锋出现在缺口上,他们像潮水般狂涌而来,那是一股庞大的力量,我豁然起身,在青天白日下,愤怒的咆哮“杀!”
近百名士兵在一瞬间扣动了扳机,一张强大的火力网呼啸着席卷了缺口,你能看见和听见的一切都是子弹,它们兴奋而狂热的冲击出去,在日军士兵的身体里旋转,突破,向着自由和尊严前进。
四挺马克沁水冷重机枪咆哮着,它们是我军最强大的近距离攻击武器,它在一分钟之内可以打出至少四百发子弹,如果供弹顺畅,甚至可以打出六百发,就因为它强大的火力威慑,使它成为了日军第一攻击目标。
当四挺重机枪轰然炸响的时候,冲进缺口的二十多个日本兵被打成了乱颤的烂肉,而在缺口以外,那二十多个还没有倒下的士兵后面,至少三十把步枪同时开火,我看到四个重机枪手的脑袋被打烂,然后数十个日本兵冲了上来,在缺口的高处,日军三挺轻机枪开始火力压制,一排手雷扔了过来,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将大地震动,在漫天烟雾里,日军的刺刀冲了出来。
在短短半分钟时间里,日军已经冲到五米以外,我们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日本兵疯狂扭曲的脸,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和我们一样年轻。
白刃战,已不可避免。
我第一个跳出了掩体,我永远都记的我那天杀的团长告诉我的话,当战争来临的时候,军官,必须是第一个冲上战场的。我冲了出去,那一刻我的血都烧起来了,恐惧和死亡在一瞬间被人性暴烈的怒火烧成了灰烬,我在与日本兵接触的最后一刻,怒吼出声“机枪掩护!”
我的兄弟们,我年轻的士兵们,我那勇敢的山西后生们,在我冲出掩体的那一瞬间,蜂拥而至,他们就在我的身后,我不能回头,我看不到他们跳出掩体,投入死亡时那英勇的身影,可我知道,他们就在我身后,我的兄弟,就在我身后。
“杀!”我将喉咙扩张到极致,那愤怒的声音在整个南城上空回荡,我所有的士兵们同样愤怒着,他们同我一样,狂热的咆哮“杀!”
我们从掩体里冲了出来,用尽最强大的力量向着日军撞了上去,我望着迎面冲来的那个日本兵,他不过一米六的个子,他稚嫩的脸上是强烈恐惧的惨白。
“嘭!”刺刀撞击之后,我划开他的步枪,用枪托砸在了他的天门穴,他在硝烟里倒下,重重摔在血里,我冲上去,我对着这个年轻的生命做出最惨烈的击杀,我用枪托一次又一次的砸在他的脑门上,我看着他的脑骨被砸烂,我看着我的枪托砸进了他的脑袋,他的血溅满我的脸,我愤怒而慌乱,我看着生命在我手里消失,我拼命的告诉自己,“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这是一个残酷而血腥的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士兵在鲜血和死亡里挣扎,他们付出生命和灵魂,他们奉献出他们拥有的一切,他们选择了抹灭自己存在的痕迹,只为在烈火里轰轰烈烈的杀他一次。
当我回过头来,一个日本兵的刺刀贯穿了我的肩膀,我挥起步枪,将刺刀在日本兵的脖子上横扫而过,血从他的脖子里喷了出来,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变大,在惊惧中垂了下去,而他的身子,还直挺挺的立在那里。
那具断了头的尸体忽然跪了下来,倒在了我的身上,他脖子里喷出来的血洒满了我的身子,那个挂在脖子上就要掉下来的脑袋砸在了我的怀里。
他巨张的瞳孔里是我抽搐着的脸。
白刃战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们全歼了突入城墙的一个日军小队,而我部,伤亡过半。
我感觉有人把我怀里的尸体拽了出去,他们把插入我肩膀的步枪拆了,刺刀还留在我的肩膀里,我茫然环顾,我的身边,只剩下四十多个兵了。
我推开想要扶我起来的士兵,我踉跄着爬了起来,夕阳缤纷的色彩映照着天空,我对着剩下的士兵喊“固防!”
神仙是我营里最后的一个士官,他本名叫陈正先,也是我营里唯一一个参加过中原大战的老兵,他是我现在可以托付的最后一个人。
他有一米八的个头,瘦黑瘦黑的,他的脸骨很宽,眼窝子很深,看上去就像个骷髅壳子,他乱糟糟的头发让人恨不得一把按在土里。
他已经三十五岁了,三十五岁的中士,三十五岁的光棍,也是三十五岁的老兵。
腰里在流血,肩膀也在流血,我感觉浑身都在流血,脑袋越来越沉,我知道我已经失血过多,我知道我就快晕过去了,我在我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把麻醉针扎在了我的大腿上。
我望着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我羞愧,我羞愧于我面对日军的进攻无能为力,我羞愧于我明知道我的兄弟将要死去我却无能为力,我羞愧于我的鲜血没有流干让这群等死的货们对我投来了信任的目光。
我低下了头,我勾住了神仙的脖子。
他的眸子很冷,仿佛没有了变化,那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眼神,我知道他在等待命运的裁决,他在等待死亡的降临,他明白,战事至此,已绝无撤退之可能。
这,将是民国以来北中国里最惨烈的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