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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从来就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当日就夺了洪氏主持中馈的权利。
西府外院和内宅的下人,都是老夫人和二房用惯了的,二夫人又赏了一众下人一个月的月例,下人自然是喜滋滋的唯命是从,又看出二夫人是横竖不想让洪氏好过,有个风吹草动,都是避着洪氏,直接禀明二夫人。
洪氏不想照顾袭朋却想让他在跟前的心思,无从如愿。二夫人让外院的人把袭朋送到了自己跟前,命专人悉心照看。
朝夕间,二夫人就变了脸。洪氏之前去解释,后来去请安,都是一样的吃了闭门羹。
二夫人刚刚气顺了一点儿,袭肜的婚事出了岔子——女方托人来递话,说八字不合,委婉地说要退亲,并退还一应物件儿。
原本是打算让袭肜也在今年冬日成亲的,这时看来是不能成了。
二夫人先是生气,觉着女方实在是没见识顺风倒,可后来一想,那也是老夫人做主促成的亲事,恼火就消散了,和颜悦色的说不能成就算了,不强求,东西就不必还了,不需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此事就这样定了,她回过头来去跟袭肜说话,吞吞吐吐地说了亲事黄了的事儿。
袭肜并没她想象中的失落沮丧,反过头来宽慰:“我这几日正犯难呢,课业正是要紧的时候,要是今年娶妻,少不得要耽搁很多时日。这样也好,过些日子我就回先生那里。”
二夫人听了,泪盈于睫,“幸亏你懂事,不然家里只有乱上加乱。”
袭肜犹豫半晌,规劝二夫人:“娘,别跟东府置气了。说到底,我们这些年过失不少。您日后……劝着我哥一些,让他别再胡闹了。”他见母亲认真地看着自己,不由握住了她的手,“娘,我专心读书,会竭尽全力考取功名,若是实在没有那份才华,也无妨。到那时我找个营生,只要用心,总不会让您受苦的。”
“……”二夫人没说话。
“娘。”袭肜定定地看住母亲,“说句忤逆的话,祖母做的那些事对么?不对的。我在外求学的日子,时常想起家中这些事。以前不明事理,只知道一味向着双亲手足,可是,长大之后,越想越是觉着祖母……甚至爹爹,做的不对。眼下我们是没有出路了,安于现状兴许还能好一些。四哥那个人我细品过,知道他不是真的残酷的性情。话说白了,假如将我们兄弟两个换成他,您会希望我们怎么做?怕是杀人都不能解气吧?我就是为这个,回来后哥哥那些事,我始终一言不发,一来是觉着他咎由自取,二来也是清楚,我的话在家里没分量,您还总把我当孩子。可是娘,我不小了,四哥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出生入死了,我有什么不明白的?”
二夫人沉默半晌,落了泪,“好孩子,娘知道你最懂事,日后我就盼着你争气了。”
袭肜重重地点了下头,算是承诺,“那您呢?答应我么?”
“答应,答应。”二夫人强笑道,“起码我是不会自找麻烦去惹东府了。至于你爹跟你哥哥,我不敢担保什么,但是只要还能留在这儿,便会尽力劝阻他们做糊涂的事,不会让他们平添无妄之灾。”
袭肜这才放下心来,明白母亲眼前能做出的保证,也只有这些了。他只是不明白,母亲那句“只要还能留在这儿”是什么意思。念头一闪而逝,随后他仍是闻言劝慰母亲,只希望西府停止与东府对峙的荒唐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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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宁氏带着三个儿媳妇和袭胧去了松鹤堂。
该做的事,该守的规矩,都要和别家一样。
老夫人病入膏肓之后,情形很是反常,总是夜间醒着,白日里昏睡。当然,也是因为这样,宁氏才会放心地任宾客隔着帘子看看老夫人,不然还真是有些难办。
每一晚,老夫人醒来之后,清醒的时候总是嚷着要见二老爷。
宁氏自是不肯。再来一出给太后上折子的事怎么办?即便是不能成事,还是要她和老四忙一番,何苦来的?能免则免吧。
今日,婆媳四个进到房里的时候,老夫人已醒了。
宁氏上前去,笑吟吟的道:“二弟妹方才过来了,说要见您。原本我是想遵从大老爷的意思,不让二房的人到您面前惹您生气,可是二弟妹言辞恳切,说有些话要跟您说,我便应了。”
老夫人此刻头脑清楚,想到二儿媳,心头不悦,可是,见一见总没坏处,把要交待的事情跟她隐晦的说说也一样。由此,就点了点头。
宁氏和香芷旋、袭胧几个人去了外间,留下了碧玉等几个大丫鬟。
少顷,二夫人进门来。她先是径自跪到了老夫人床前,抬眼定定地看着婆婆。
老夫人吃力地问道:“你们……还好?”
二夫人就讽刺地笑了,“好啊,好得很。”
老夫人一看她这态度不对,便懒得说话了,吃力地摆一摆手,“你回去,想法子让……让你娘家帮把手,让、让兆诚来见我。”
“不必了。”二夫人双手搁在床畔,笑得愈发讽刺,“您见他大抵是没好事吩咐,定是想着继续挑拨的家宅不宁,想着让我们活得愈发狼狈。真不必了。”
老夫人胸口起伏着。
“老六刚成亲,您还没细看过他娶的那个人吧?”二夫人的视线变得怨毒,“您给他定了一桩好亲事,我是来跟您道谢的。”
老夫人眼神惶惑,不明白这个儿媳妇何时起学会了这样说话——说的是与神色完全相反的话。她不在意她的态度,却记挂着孙儿,“怎么了?”
“怎么了?”二夫人冷笑出声,“您问得好,是该这样问。您问起了,我就与您好好儿说道说道。”她指尖冰凉的手探出去,握住了老夫人的手,语声很低,语气充斥着怨恨,“您给老六找了个水性杨花的东西,一见到样貌出众的男子就害了失心疯,眼下她正盼着老六赶紧死了让她守寡呢!她看上了谁,您自己想,这府里哪个生得最好看,她看上的就是谁。您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老夫人惊愕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了。
“您也吃惊是吧?我跟您一样,初时听说,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后来一想,这也不怪她,生性如此。怪谁呢?”二夫人手上力道加重,她才不管老夫人会不会觉得疼,“怪您!您才是罪魁祸首!我们的安生日子大好光景,就是被您给毁了!”她深吸进一口气,连尊称都不肯用了,“是你这个人心不足的,事事都要插手,事事都要人听从你的摆布。现在好了,家中出了这样的丑事,我是过来听你吩咐的。你说我是纵容洪氏让她整日里给老六戴绿帽子,还是让他把洪氏杀了图个清静呢?还是说,我跟老六掰开了揉碎了说说这些事,让他到你床前指着你的鼻子骂你糊涂混账了一辈子呢?!”
老夫人极怒之下,试图抽回手。已是用尽了全力,却不知那点子力道实在是微小,无从挣脱二夫人的钳制。
“我清楚,”二夫人吐字清晰,不再刻意压制语调,“老六是被你养歪了,我跟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就跟你那个窝囊废的儿子一样愚蠢至极——你一手带大的人,能成什么气候?我就不跟他细说这些了,我下半辈子就指望着肜哥儿了。明白是一回事,可心里还是气啊,我要是不跟你把这些事说说,真是寝食难安,闹不好就死不瞑目了。你刁难了别人一辈子,我此时过来说这些,不亚于落井下石。可我就想这样,我的确是故意的。即便被大嫂用这件事做文章说是我把你气死了,我也认。我不得不认。是你把我们的一辈子都毁了,你知道不知道?!到这时还想见你那个儿子?东府允许,我都不允许!回去后我就跟你的好儿子说,你要他把我休了,倒要看看他敢不敢。你是油尽灯枯了,眼看着就要咽气了,他以后不想沿街乞讨的话,还要指望着我们蒋家呢。他一定不会听你的话,你就把心放下吧,你这样的人的子嗣,出不了孝子的。等过几年他到了地下,你们再好好儿地团聚吧……”
语声不高不低,宁氏等人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二夫人是决心要把老夫人气死,她就是为这个来的。说完洪氏的事,便开始翻起了陈年旧账。
宁氏的脑筋迅速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