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步步展露的锋芒(14)(2 / 2)
“教?女无方,攀附权贵。”指的是林陌纳妾的那件事,佟尚书心知肚明,笑着说好,转到一边,跟两位下属商议起来。
没多久,金吾卫指挥同知于琪来了,身后两名手下带来了六菜一汤一坛酒。
于琪一面亲手摆饭一面道:“我估摸着阁老还?没用饭,就请魏大总管帮着张罗了酒菜,好歹吃几口。”
“今儿你当值?”萧拓问道。
“当然不是,”于琪哈哈地笑,“要是当值的时候跑过来献殷勤,那不是活腻了么?”又催促,“快着些,这酒可是魏大总管私藏的,他自己都舍不得喝。皇上也知情,让我们只管敞开了喝,宫里还?有的是。”
“行啊。”萧拓放下手边的事,洗净双手,又招呼吏部三个人。
三个人俱是笑着婉拒。美酒佳肴在眼前,谁不心动呢?问起是萧拓和于琪都是海量,他们一上桌一准儿被灌倒,喝醉了乱说话?的后果,谁担负得起?
萧拓、于琪也不勉强,相对落座,把酒言欢。
佟尚书和两位侍郎一面心不在焉地商量事情,一面在心里骂萧拓不是东西:我们招谁惹谁了?凭什么捱这种你吃着我们看着的情形?
但话?说回来,这种坏习惯是从皇帝开始的:皇帝连轴转的时候并不比首辅少,经常是该用饭的时间她忘了,过后想起来,就一边和官员吃吃喝喝一边议事。
萧拓这边她总是记挂着的,今日是于琪先一步张罗,便是没有于琪,待到夜半,也会派宫人送来酒菜。美其名曰谁都一样,要劳逸结合。
接下来的两日,攸宁陆续得到一些消息:
金陵宋知府被当地锦衣卫问责之后,当即写了请罪折子,折子送到皇帝案头的同时便得了降职罚俸的发落;
武安侯也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被留在了京城,任职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使;
早已八百里加急赶赴至辽东的钦差办事还?算得力,虽然辽王坚决不承认结交封疆大吏,但是愿意体恤朝廷,整合辽东部分银钱、军需送到京城,充盈国库。
如此一来,朝廷看在他捐赠钱物的情分上,便不会再追究他与西域总督通信的事。
而实际上,他只不过是为了避免安阳郡主成为质子,再无回?辽东之日。
这一点,谁心里都明白,不需说破而已。
辽王这件事,皇帝和内阁都很满意,前者顺势解了安阳郡主的禁足。
相应的,西域总督已经在押解进?京途中,时阁老斟酌了这些日子,被皇帝否了几次之后,终于举荐了一个合乎皇帝心意的人选。
林林总总的事,攸宁只觉得武安侯那一件有些意思:皇帝和萧拓明摆着是故意把武安侯留在京城,时时提醒、膈应着林陌。
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不拘别人用什么方式钝刀子磨着你。
林陌确实被膈应到了:听到武安侯留京任职的消息,心里真是有苦难言。武城兵马司的人,除了总指挥使,平日里和锦衣卫一样,白日晚间的满大街转——他不定何时就会与武安侯不期而遇。
总不能为了那点心照不宣的事,就长年累月地回避着武安侯吧?
他派去金陵打探消息的心腹也传回?信来,措辞再怎么委婉,讲述的一些事也与宋宛竹的丫鬟连翘说过的大同小异。
最心烦憎恶的时段已经过去了,且是意料之中,他倒是没怎样,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更多的情绪,是恨自己识人不清。
他竟被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蒙蔽多年,竟因为她,休弃了自己的结发之妻。
而也是在这时候,他开始想,奕宁下堂之初,心里又该对他对自己有着多深的恨。
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
他几乎每时每刻都被这些思?绪纠缠着,想去见?她,想对她说对不起,我错了,却是一想便觉那等言语苍白无力。
只是,两人同在京城,又同样为官,相遇并非难事。
这日午间,林陌与叶奕宁在相对僻静的街头不期而遇,他要去见一些旧相识,她要赶去诏狱一趟,都是策马而行,各带了两名随从。
两人同时勒住缰绳。
离得近了,林陌仔细打量,发现她虽然清减了几分,可是明眸中神光充足,气色也很?好。
“林侯。”叶奕宁拱了拱手,看到陌生人一般的冷淡。
林陌抿了抿唇,清了清喉咙,问道:“这一阵过得好么?”他是清楚,如果没带随从,她怕是会扬长而去,根本不愿意搭理他。
“还?成。”
“改日一起吃顿饭?”林陌说。
叶奕宁凝着他,牵了牵唇,目光却冷森森的,“不必。大人要检举谁,写公文给锦衣卫;要投案,去诏狱。”说到这儿,又拱了拱手,“下官差事在身,不耽搁林侯,告辞。”语毕拍了拍马,带着随从飒沓而去。
林陌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野,还?是一动不动。
福寿堂里,老夫人和方妈妈正在挑选首饰。
“虽说攸宁什么都不缺,可毕竟是我一点儿心意。”老夫人道,“那孩子打扮起别人来心思?灵巧,对自己却是最不上心的。”
方妈妈道:“五夫人是少见?的美人,怎样穿戴都是极好看的。”
“那倒是。”老夫人笑得微眯了眼睛,又是不解,“我就总是不明白,那样可人疼的一个孩子,唐元涛和蔺氏怎么能忍心那样待她?”
方妈妈只是笑,没接话?,心里想的是:阁老那样要什么有什么的人,您以前不也特别不待见?么?就算到现在,母子两个也是别别扭扭的。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笑了,“你是实诚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方妈妈便又笑。她自来不是八面玲珑的做派,违心的话?是断然不肯说的,宁可保持沉默。这也是她一度在老夫人面前虽被重?用却不得宠的原因。
“我以前是怎么回?事,你心里大致也有数。老五说的不假,那些年,我就是患了心疾,经常管不住自己的脾气,竟把小儿子当成了出气筒。”老夫人喃喃地说完,叹息一声。
“都过去了,阁老明摆着是没放在心上,要不然,如今怎么会和五夫人这样的孝敬您?”方妈妈宽慰之后就打岔,“奴婢瞧着五夫人喜欢珍珠首饰。”
“是么?”老夫人顺势转了话?题,“我瞧着这个珍珠发箍还?有这个手串的成色不错。”说着拿起来,仔细查看,见?没有瑕疵,放回首饰匣子,“拿去送给五夫人,让她平时戴着玩儿。”
“是。”方妈妈走出福寿堂,笑意慢慢到了眼角眉梢。她是觉得,老夫人真的熬出来了,相应的,她也熬出来了。
她自幼在萧府当差,十几年前,被萧拓安排到老夫人跟前行走。
萧拓从没交待过她什么,可她清楚,自己的用处是尽心护老夫人周全,在恰当的时候说些该说的话?。
以前不知怎的,老夫人中了魔一般,不在乎持家的权利牢牢握在樊氏手里,只跟萧拓过不去。樊氏品出端倪,喜闻乐见?。
老夫人跟前没什么事,做下人的只需暗暗同情、心疼萧拓一番。相应的,赵妈妈那种口头上讨主人欢心的东西就渐渐得势,时时陪在老夫人跟前。
幸好,她能写会算,善于周旋,老夫人不论在福寿堂,还?是到别院静养,没了她,就全乱套了,也就稳稳地坐住了管事妈妈的位子。老夫人虽不怎么和她说体己话,却也离不开她。
幸好,老夫人虽然与小儿子多年来疏离相待,终究是拎得清轻重的,晓得至亲的儿媳妇行事自有道理,从五夫人嫁过来到如今,有了莫大的转变。
如今家里的光景真是太好了,只除了……她不自主地望向老太爷现在居处的方向。
已到了这地步,干脆遁入空门算了。她想着。
转眼到了宫宴的日子。
一众命妇俱是按品大妆,没有诰命的女眷倒是可以费尽心思?地打扮一番。
这类宴请,男女并不大讲究男女大防,言行间别出格就行,是以,便成了变相的一种相亲宴,谁家看中了谁家的千金、公子,在当时就可以递话?过去,看看有没有希望。
怀着这种心思?的,还?有林太夫人,想在宫宴上遇到一个合心意的闺秀,试探着有希望的话?,来日便能做主上门提亲。
这些日子她固然忙着与宋夫人争吵、整治宋宛竹,也和族里的人商量了几个适合的闺秀,请人逐一前去说项。
到底是不甘心也不服气:宋宛竹的事情不论是怎样,说起来不就是林陌一笔风流账么?这有什么呢?
皇帝是赐了家规,可那不是为了给叶奕宁撑腰么?不都说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么?皇帝又能恼一名臣子多久?说不定何时战起,就要纡尊降贵地求着林陌挂帅出征呢。谁要是连这些都看不出、想不明白,那还算什么官宦之家?
——她满心都是这样的想法,实情却狠狠地打了她的脸:那几个门第一听说是为济宁侯说项,立时就婉言回?绝了,理由不尽相同,却是一点儿余地都没留。
气得她双肋生疼。
今日却是不一样的,林陌也出席,人们看到他出众的样貌,再想到他的赫赫战功,一定有人想结亲,甚至于,会有不少闺秀芳心暗许。
她这样盘算着的时候,却忘了在这方面的惹事精——首辅萧拓。
萧拓因着家里婆媳五个都参加宫宴,担心期间出什么是非,便也破例参加。
等到一众三品及以上官员携家眷进宫,分男女列席而坐,绝大多数年轻男女的视线都徘徊在萧拓与攸宁之间。
那些视线中,充斥着妒恨、羡慕、倾慕、好奇……等等。
攸宁知道,自己在这种场合,必然成为很多人嫉恨的箭靶子,心里想把她碎尸万段的怕都不在少数,譬如时大小姐——苍白的脸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的恨意几乎燃烧成了火焰。
她只做不觉,与近前的老夫人、谭夫人说笑——命妇的座次也如男子那边一样,照品级排列的。
萧拓与攸宁的情形相仿,也许是这些年来早被人瞧的麻木了,真没有感?觉的样子,与相邻的同僚谈笑风生。
皇帝来了,一身家常的道袍,跟在左右的是魏凡、杨锦瑟和叶奕宁。
大殿中片刻的静默之后,众人齐齐向上行礼。
皇帝噙着微笑说平身,又吩咐各自落座,不需拘束。
攸宁视线逡巡一周,没见到永和公主。
也没见长公主,但是这人倒不是不来,而是说临时有些事,要迟一些进?宫。而这已是不寻常,长公主不在人前露面的年月已然不短。
皇帝率先举杯,与众人同饮一杯之后,向着攸宁的方向招一招手,“首辅夫人过来,与我说说话?。”
“朕”改成了“我”,这意味的是看重?或亲近。
一道道含义不明的视线又齐聚到了攸宁身上。
攸宁面上恭敬地称是,款步走向皇帝近前,心里却在数落她:安的什么心?
皇帝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唇角的微笑加深了些许,待她到了近前,命人赐座,同时也让杨锦瑟、叶奕宁在跟前落座。
皇帝打手势示意众人随意,转头轻声问攸宁:“我听说,你帮了锦衣卫一把?”
“没有的事。”攸宁道,“只是帮他们节省了一点点时间而已。”要不是奕宁在当差,她是如何也不肯做这种事的,帮官员,就是等于帮皇帝,她一向没这份好心。
皇帝了然一笑,“我活到如今,最看重?的两个女孩子,便是奕宁和你,眼下奕宁已经到手了,只盼着哪日撞了大运,也能把你招揽到身边。”
“皇上谬赞了,这样的抬爱,实在是让臣妇折寿。”攸宁道。
皇帝蹙眉,“闭上你那张乌鸦嘴。”
攸宁称是。
杨锦瑟与叶奕宁都笑起来。
皇帝转向叶奕宁,“当差的日子觉着如何?”
叶奕宁很?有所保留地道:“凑合。”可不就是凑合么?皇帝总让人担心成暴君,大多数时候脸冷得跟冰块儿似的;首辅大人就更不消说了,那张歹毒的嘴,跟攸宁可是有一拼,但凡正儿八经数落你一通,就让你如芒在背,一两天连觉都睡不好。
皇帝莞尔,也能想见到她初期肯定少不得焦头烂额。可她的目的也就在这儿:有事情忙着,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没闲情伤春悲秋,回?想遇到过的那个不值当的男子了。
思?及此,她视线在场中打了个转儿,似是不经意地瞥过林陌与林太夫人。
林陌正目光幽深地望着奕宁。林太夫人也正望着奕宁,脸色很难看。
林太夫人不止脸色难看,心情也糟糕到了极点:那个萧拓可真是要命,怎么那些年轻女子一见?到他,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似的?他就算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可终究已到而立之年,而且枕边妻是天下闻名的蛇蝎美人唐攸宁——干嘛还?盯着他做春秋大梦?是有多想不开?
再看叶奕宁……这才多少时日?便从狼狈的下堂妇摇身一变,成了御前的红人。
最最要命的是,唐攸宁那个毒妇分明也被皇帝赏识,瞧那说笑时的神态,只要不瞎,都可笃定。
这可怎么好?
一般门第的女眷没机会开罪到皇帝头上,由此,其实与皇帝比起来,谁都更怕开罪同样对叶奕宁存着维护之心的唐攸宁吧?
唐攸宁那样的人,记仇恐怕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那么,谁还?有胆子把闺秀嫁到林家?除非是非常不成体统的,又存了让林陌捡破烂儿的歹心。
麻烦了,麻烦大了。
林太夫人思来想去,心焦得额头都沁出了汗。
好半晌,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然林陌娶别人注定会惹皇帝和唐攸宁不悦甚至打压,那就把叶奕宁寻回来好了。
叶奕宁做儿媳妇是没什么好,可如今毕竟已经是堂堂五品官员,也真配得起林陌了,加之日后当差,除了怀胎生子,便没时间留在家里跟她较劲给她添堵。
再说了,叶奕宁对林陌的情意也不是假的,就如林陌当初对宋宛竹那个丧门星。
古来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这种破镜重?圆的事,往后兴许还?能成一段佳话?,任谁听了,都会双手赞成的。
那么,她得找个最是心慈大度也最适合的人说项。
林太夫人的视线在命妇之间转来转去,最后定格在了萧老夫人身上。
就是她了。萧老夫人几十年来贤名在外,常年礼佛,有她牵头,饶是唐攸宁不赞同,也不好驳了婆婆的面子。
打定主意,又打好腹稿,她寻了个机会,凑到萧老夫人身边说话。
萧老夫人一见?对方,就想到了他们母子办的那些事,心里气不打一处来,面上却是不显端倪,照常与之寒暄。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复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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