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早已注定的别离(1)(2 / 2)
几乎没等?她说完,便有族里的妇人横眉以对,冷笑着问她:“冤案?有哪些冤案?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叶奕宁随口说了史书中记录在册、百姓之间流传最广的几个名将蒙冤昭雪的事。
接下来,一桌人都默不作声,眼含质疑或是茫然地望着她。
——她们根本不知道、没听说过?!
她们只会以自己狭隘的眼界看待现世的事!
等?到她们的质疑、茫然过了,因着感觉在叶奕宁面前显得无知而恼羞成?怒,几乎对她群起而攻之。
那时候的叶奕宁,居然还有闲情一一应付,尽量把话?说得绵里藏针,而不是直白解气的话?。
那时候,是能为着林陌几乎往死里勉强自己的。
可不论如何应对,宴席过?后,她对林家有了绝对的质疑,怀疑大多数人都是确然上不得台面近似于泼妇地痞的货色,要不然,怎么会对钟离远有那么不可理喻又愚不可及的看法?
她的婆婆就是其中重要的一员。
连带的,林太夫人也从那时开始就特别讨厌她,要不是瞧着她嫁妆颇为丰厚,怕是当日就要勒令林陌休妻了——那个瞧着她的脸色,简直是恨不得当下有道雷下来把她活活劈死。
叶奕宁不傻,正相反,按姚先生的说法来讲,除了攸宁那样的人物,她比时间绝大多数人都聪明敏锐,如何会忽略婆婆那样的眼色和心思。
她沮丧得要命,也生气得要命。
那感觉就像是对着一群注定要硌着她的脚一辈子的顽石,不论如何,是无法让她们改变看法的,说的越多,她们越会把你视为异类。
可人不论到了什么?境遇,都有踩不得的线。攸宁、钟离远就是她不能容忍任何人踩的线,偏生还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何而起。
那份儿憋闷,前所未有。
那样恶劣的情绪,在歇下之后仍不能有丝毫消减,见到林陌,看着他歇下,与她相安无事地隔了很远——她之前身体的反应没错,小日子在这日早间来了,连续两日的相安无事,她见他平平静静地接受,心里有八分感激、两分疑虑,不明白他何以能淡然到这地步——而在那一刻,却是什么?都忘了,见了他,宴席间的火气全都袭上心头,也全都冲他去了。
“离我远点儿。”她斜睇着他,故意找茬。
林陌蹙了蹙眉,看了看彼此之间的距离,不明白她何以说这种话?,“昨晚还温温柔柔的,这会儿怎么就变成女土匪了?”花烛夜,她担心不知何时小日子就要来了,懊恼自己调理来调理去反倒更乱了,他说没事,过?几天再说,她听了,笑?容柔软之至,现在……浑似一只炸毛的猫。
叶奕宁冷笑,“我要是皇上或者萧兰业,就先把你们族里那些嘴欠的扔到诏狱,提前让她们见识见识拔舌地狱的情形。”一想起那些人的嘴脸和言语,她就恨不得跳脚。
林陌反而笑?了,“你要是这么?说,我还非得离你近点儿不可了。”
他越是闲得愉悦,叶奕宁自然就越气,“滚!”
林陌又笑?了,“你要么?去外间睡,要么?打地铺,看着办。”
叶奕宁只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要我这样?”
“现在是你不肯跟我睡一起,不是我无事生非。”林陌的手落在身侧她睡过的位置,又气死人不偿命地补了一句,“我一向都觉得,有床不睡的人太傻了。”
叶奕宁觉得自己跟他说话才是最傻的事情,索性噤声。
过?了一阵子,实在是气恨难消,索性跳下地,转到妆台前的椅子上,把椅子倒转过来,盘膝而坐,瞪视着他。
林陌的心再宽,被她这么?瞪视得久了,也有些别扭,打趣道:“总看着我做什么??像个花痴。”
叶奕宁要被气晕了,反倒笑?了,“我现在只是想让你从床上滚下来。”
林陌随之笑?了笑?。许久了无睡意,瞪着他的人也还是不肯错转视线,他起身,“你陪我喝几杯,我把床让给你,怎样?”
叶奕宁想了想,“好。”
林陌唤人温了一壶酒,备了几道下酒菜。不消多时,仆妇端着酒菜进门,一一放在临窗的圆几上。
林陌摆手命妇人下去,亲手斟满两杯酒,将一个酒杯送到她面前时道:“说说话??”
“说什么??”今日和他说话,就等于找人斗嘴,叶奕宁兴致不高。
林陌和她碰了碰杯,“说说你到底为何这般对待我,昨晚不还好好儿的?”
“我怎么你了?”叶奕宁剜了他一眼。她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克制了。
“有那么一刻,你会让我觉得,数落钟离将军的人简直就是你的仇人。”林陌坦言道,“如果我也是那样,跟族人口风一致,你会让我怎么样?”
叶奕宁用半真半假地态度笑问:“让你休了我,行不行?”
林陌用指关节揉了揉眉心,“休了你我还要再娶,太麻烦。不能换件别的事?”
叶奕宁啼笑皆非,喝了小半杯酒,摆出和他拉家常的态度,道:“我宴席间听说了那些话?,真的有些厌恶林家了,不想再留下去。”
“说来听听。”林陌也盘膝坐在椅子上,诚心聆听的样子。
叶奕宁缓声道:“以往我心神恍惚,对很多事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近来才将钟离将军之事听到了心里。”她看住他,“你不会也尽了一份微薄之力吧?”
“你意思是说,怀疑我是害得钟离将军蒙冤的凶手之一?”林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怀疑因何而起?”
“你族人不都是认定钟离将军是最有应得么??”
林陌想了片刻才点头,“你不说我都忘了。”
“……”
“连你都这么?烦我,何况别人。”林陌笑?了笑?。
彼时的叶奕宁没法子听明白这句话的深意,更加无奈,“跟你说话是真费劲,你倒是说说,跟你有没有关系?”
林陌扯扯嘴角,“我没闲心去害别人。”
“真跟你无关?”叶奕宁不大相信。
“没有。绝对没有,我没那个能力,也绝对没有那份心思。”林陌轻笑,用下巴点了点她手里的酒杯,“喝酒,别只顾着说话。”
叶奕宁将杯中余下的酒一饮而尽,又倒满酒,“那你对钟离将军到底是什么?看法?真的不曾怀疑他?”
“钟离将军……”林陌身形向后,略显懒散地倚着椅背,“赶上好世道,遇到明君,他的荣华才保得住。否则,也只能在身死多年后沉冤得雪、百世流芳。”
叶奕宁愣愣地看住他,这话?听起来可是大有文章,意味的事情太残酷。而且让她压抑了整日的反感愤怒到了极点,没法子再克制。
林陌却似是没了与她说话的心思,忙着自斟自饮,不再看她。
“钟离将军的冤案,第一要怪那些奸佞,第二就要怪如你们家族这样的人!”叶奕宁冷声道,“鼠目寸光,不知何为忠良。”那一刻,她是真的特别特别失望。
林陌拧眉,目光中有了丁点寒意,“这些话?从何而来?是哪个人让你说的?”
“怎么?”叶奕宁冷笑,“这不是事实么??我到今日才确定,嫁的竟是你这种货色。”
“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林陌险些发火。本来还算不错的氛围,忽然就又变回了剑拔弩张的情形,这女人又开始出言不逊了。如果她真是因为外人对他和林家一族生出怨怼愤恨,是不是也太莫名其妙了?
“你才有毛病!”叶奕宁恨声骂了回去,“说了这半晌都是含糊其辞,一句实实在在的话?都没有。别忘了,你也在军中,日后想要扬名,也要走与钟离将军相似的路,你的抱负到底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为了安民?”
“不管是怎样的,我也不需与你说起。”林陌眸子里闪过讽刺的笑?意,“你以为你是谁?”他被这样奚落挑衅,真的有些恼了。
“混账东西!”叶奕宁被他的态度惹恼了,因为方才的话?,对他是不是自己仇人的猜疑更重了。她跳下地,纤长手指指着他鼻尖,“你要么?现在就把我休了,要么?日后就得听我的话?,照我的意思行事,要不然,我现在就走。不是一路人,也真不需勉强。”
林陌不由挑眉——疯了?见她要往外走,在她经过自己身边时,没好气地扣住她手腕,将她往原处推去,“大半夜你瞎折腾什么??!”
叶奕宁身形站定,施猛力要甩开他的手,却是几次不能如愿。她双眼冒火地看着他,“放开!”
林陌看向一侧的床,“滚回床上睡觉去!”
“我要回住处!”叶奕宁冷声道,“懒得看到你!”
“再闹信不信我把你绑起来?”林陌没耐性跟她这样僵持下去,又顾忌着夜半更深,言语便有所让步,“别的事你也不要问我,慢慢就看清谁是谁非了。”
“我让你放开,你这个土匪!”叶奕宁的手腕被他扣得生疼,只想到外面去冷静一下,越是不能如愿,火气就越大。
林陌逸出危险的笑?意,打横将她抱起来,转到床前,将她丢到床上。
叶奕宁利用这间隙抽出了匕首,对准他头部,猛力掷出。
林陌讶然的同时,闪身躲过,欺身到了她近前,钳制住她双臂,笑?意更浓,“别闹了行不行?不然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土匪。”
“无耻!”叶奕宁双腿发力,用膝盖撞击他腹部。
林陌侧身躲过,之后大喇喇跨坐在她身上,将她双手按在她头顶,还是故意气她:“我这才明白过来,你闹了半晌,原来是蓄意勾引我。”
叶奕宁极力挣扎,片刻间已是气喘吁吁,听得他的话?,气得眼前直冒金星,“我勾引你?少在那儿自以为是了!我宁可嫁个乞丐也不会打你半分主意!”
“我连个乞丐都不如?”林陌俊颜趋近,“你再好好看看。”
叶奕宁整个人都被他压制着,能动能发力的也只有头部了。气急败坏之下,她猛地挺身,额头狠狠撞击他的额头。明知是都没便宜可占,还是这么?做了。
沉闷的声音响过?,两个人俱是眼前一黑。
林陌浓眉紧蹙,觉得头部嗡嗡作响,闭了闭眼,恨不得将身下这小东西掐死。
叶奕宁是主动出击的人,多少比他好过一点。在这片刻间觉出他力道渐缓,便要反转身形变被动为主动。
她没想到的是,林陌竟随着她翻转身形。
于是,两个人的姿势就变成?了叶奕宁压在他身上。
林陌将她双臂拧到她背后,之后紧紧地抱住了她,惬意地深深呼吸,“很香。”
叶奕宁差点就被气哭了,挣扎几下,因着这样暧昧的姿势,很快就偃旗息鼓,不敢动了。
林陌看住近在眼前的她的容颜,说了句心底话?:“不知为何,我觉得你生气的样子比较好看。”
叶奕宁转脸看向别处。
林陌毫无松手的意思,却没再说话,眸子慢慢变得幽深。
安静的氛围下,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鼻端萦绕着属于他的清冽气息,身体感受到了他身体的温度。
她撑不下去了,讨饶道:“我不闹了,你放开我行不行?”
“方才还出手伤人,现在竟连看都不敢看我了?”林陌语声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叶奕宁转脸看向他,“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放开我行不行?”
“我看不出。”林陌审视着她,“今晚能不能老老实实睡觉?”
叶奕宁轻轻点头。
“一起睡?”林陌知道自己越来越爱逗她不是可喜之事,却总是克制不住。
叶奕宁闭了闭眼,一副要赴刑场的样子。
林陌失笑,“不管你愿不愿意,今夜都要听我的。否则,”他又深深呼吸,“我很愿意就这么?抱着你到天明。”
“……”叶奕宁还是有些火气在。
“你就是武艺再高强,这么?纠缠也不是我的对手,放聪明一点。”林陌委婉地警告之后,侧转身,将她丢到了身侧,又将被子丢在她身上,“睡吧。”
这一夜对于叶奕宁来说,真不亚于受刑。
一整夜,叶奕宁和林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被点穴一般,一动都不敢动。
而她身边那个人,倒是惬意得很,偶尔翻个身,睡颜平静。
叶奕宁每次一看他,就恨得咬牙,却又不敢久久凝视,怕他因此醒来,这样受罪的还是自己。
就这样熬到了天明。
那夜夜半,下了一场雨,雨势着实不小,但没多久就停了。
天明之后,两人一同起身,去请安的路上,看到朝阳朝霞,相形而立,一起凝望多时。
——有些相似的天气,有些相似的美景,令林陌和叶奕宁在这个早间想起了成?婚之初的事。
他看到了自己的自以为是。
她愈发确信自己曾经真是瞎了——那样的他,那样的一户人家,真该在那一日就决然离开的。
叶奕宁敛起思绪,照常赶去锦衣卫所当差。
林陌收拾好心情,要去京卫指挥使司之前,却迎来了皇帝降罪的旨意。
听魏凡宣读完旨意,他满脸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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